記者 沙莎
神木石峁遺址從正式發掘至今,已經有9個年頭了。400萬平方米的面積、4300年的歷史讓石峁遺址從一開始就被稱為“石破天驚”的發現。
9年過去了,幾乎每一年石峁都會以新的發現帶給考古界巨大的信息量。除了大量的玉器,人頭骨坑、鱷魚骨板、彩色壁畫、貝殼、骨針、口簧、陶鷹、陶哨……石峁遺址的每一次新發現更像是提供了一串密碼。
2019年年初,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對外發布,在石峁遺址又發現一批石雕。考古學家大膽猜測,這些石雕與中國西北甚至中亞地區“草原石像”之間存在著某種“關聯”,或為4000多年前歐亞草原文明東西交融互動的重要體現。
這些石雕又一次提供了重要的密碼,也許東西方文明在那時就有交融。
石峁人在建城時是不是也會進行精確的測量、定向和定位。石峁的外城東門不朝向正東是很奇怪的。正常來說,世界各地的古城城門均設于每邊城墻的中部,但是石峁的東門卻朝向東北方向。2014年到2015年,陜西省考古研究院聯合中國科學院自動化研究所的專家呂宇斐對石峁古城東門遺址進行了天文學的分析和測量。
經過測量,石峁古城外城東門的門道與門墩東北側外立面均精確地朝向4300年前的日出方位角!更有意思的是,這樣的設計讓4300年前夏至日的朝陽直射入石峁古城東門門道并照亮內甕城東北墻面的幾何紋壁畫。
“石峁巫覡在營建東門之前應該已經制定了石峁人的歷法,其中春分、秋分和夏至、冬至的日期及其對應標志星座,各日出方位角應該已基本測定,否則不會出現如東門這樣的建筑。”呂宇斐說。
在古老的中國,擁有精準的天文、歷法以及計算知識的石峁人在地上營建了一座來自天空的城市,這座城市無疑是遠古東方宇宙觀與信仰體系的濫觴。
玉帛之城石峁 失落的文明密碼
“皇城臺”東護墻北段(二月二十日拍攝)。
石峁遺址外城東門北墩臺(二〇一七年五月十七日拍攝)。
記者在石峁遺址考古現場(二月二十日拍攝)。
記者 沙莎/文 劉強/圖
核心提示
■在陜北神木市俯瞰禿尾河的一處山脊上,聳立著一座4300年前的城。沒有人知道這座城屬于誰?又為什么消亡?任何史書上都沒有它的一絲信息。它站在歷史的空白處,留下一個個巨大的謎團,只有當地的農民見慣不驚,始終叫著那個最普通不過的名字——石峁。
90年前的歷史謎團
2018年的最后幾天,石峁考古隊隊長邵晶終于把發現的一批神秘石雕完整地清理出來。這些石雕內容各異,卻無一例外地有著一張抽象而奇怪的面容。望著這些來自4300年前的面孔,邵晶陷入又一輪沉思,而關于石峁的疑問在將近90年前已經開始。
1929年,世界性的經濟危機讓全球一片蕭條,而這并沒有影響一些人的熱情。德國科隆一個美術館的代表團就在這一年的深秋遠渡重洋來到中國。
伴隨著北平冬天的來臨,初來時的興奮逐漸消失,一切都顯得沉寂而無聊。這一天,薩爾蒙尼作為代表團中的一員受到一位中國古董商的特別邀請,希望薩爾蒙尼到一個一小時車程外的農村會見幾個來自陜西榆林府的農民。
蕭瑟的北平郊外,薩爾蒙尼看到了幾個衣著破爛的農民。他們搓著寒風中凍紅的手從羊毛褡褳中拿出三十多件玉器。薩爾蒙尼一看到這些“寶貝”就心頭一熱,他知道這不是一般的玉器。在挑買了其中最大的黑玉刀型器、一件綠玉刀,以及兩個小件后,將這些“寶貝”揣在懷里的薩爾蒙尼望著那些離開的陜北農民的背影,陷入沉思,這些玉器到底屬于誰?如果他們來自陜北高原,那么在中國偏僻的北方必然有一種驚人的文明,這種文明對古老的中國又意味著什么?
薩爾蒙尼的預感顯然是對的。然而他不會想到,關于這些玉器的來源直到80多年后才被確認。他更沒有想到,這些玉器并不屬于哪個人,而是屬于一座4300年前的城。沒有人知道這座城屬于誰?又為什么消亡?任何史書上都沒有它的一絲信息。它站在歷史的空白處,留下一個個巨大的謎團,只有當地的農民見慣不驚,始終叫著那個最普通不過的名字——石峁。
尋找失落的文明密碼
石峁出玉。
這個似真似假的說法,在神木的高家堡鎮被傳了幾代人。老人說,民國期間,就有人拿著石峁出的玉器換白米白面。在全世界,很多博物館或藏家手中的玉器據說也來自神木。這些玉器的數量粗略估計也有三四千件。
然而關于這些玉器的埋藏背景和出土位置卻始終撲朔迷離。
直到1975年,這些玉器的來源才有了蛛絲馬跡。
這一年冬天,高家堡鎮的人們注意到鎮上來了個外地人。他穿著整齊,上衣口袋上插著一支鋼筆,操著濃重的關中口音向鎮上人打聽鎮政府的所在。
他就是陜西考古所的元老——戴應新。戴應新在當地文化站站長喬世民的幫助下來到石峁村。這一次的調查直到1976年初夏才告一段落。在戴應新所寫的《陜西神木縣石峁龍山遺址調查》中,他這樣描述這次在石峁村的調查路線:從石峁小學登上峁頂,行至牛家梁,這一帶的地表文化遺存極為豐富。
在喬世民的回憶中,他與戴先生的考察則充滿了神奇?!拔矣浀梦覀兟愤^一戶姓袁的家門口,突然戴先生就停下腳步,死死地盯著他們家一處已經切割過的墻面,好像能把那墻看透??戳艘粫?,他就走到墻跟前,拿他隨身帶著的鏟鏟挖起來,一會兒就挖出兩件三四十厘米長的玉刀。”喬世民笑著說,“村上人說戴先生有一雙‘透視眼’。”
就是戴應新的這雙“透視眼”,發現了石峁玉器的端倪。他首次給石峁遺址劃定了大致范圍,并且通過自己收購和發現的126件精美玉器猜測,流散在世界各地類似風格的玉器應該就來自這里。一時間,大英博物館、科隆博物館、哈佛大學塞克勒博物館、波士頓美術館、芝加哥美術館等世界一流的博物館和機構都開始審視自己收藏的風格類似的玉器。難道它們都來自石峁?如果真是這樣,石峁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所在?
消失的“華夏第一城”
2011年,孫周勇作為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副院長帶著隊伍上了石峁。這一年是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啟動的第10年。這支考古隊沒有想到,他們一下就觸摸到了中華文明最古老的源頭。
“石頭墻”,孫周勇在第一次考察中就敏銳地感到,石峁的“石頭墻”有名堂,很多遺跡的暴露點都在“石頭墻”內。
2012年邵晶接任石峁考古隊隊長,孫周勇囑咐他:“先測測石頭墻到底有多大?是怎么分布的?!鄙劬Ю侠蠈崒嵔邮芰诉@個任務,遙感影像、全覆蓋式鉆探等最新考古方式一起上。這一測不要緊,邵晶測出了一個400萬平方米的城。
石峁是座城!
面對這古老且巨大的城,考古界驚呆了。更令人震驚的是,通過碳十四測年法及考古學證據表明,石峁城建于4300年前!那幾年,媒體關于石峁的報道幾乎都默契地使用了“石破天驚”這樣的標題。
城市標識著文明。
薩爾蒙尼80多年前關于陜北有驚人文明的猜測變成現實后,更大的問題擺在了人們面前。在人們的認知中,4300年前的歷史幾乎都像是傳說,那時大禹或許還沒開始治水,黃帝也許正和蚩尤打仗。
石峁就這樣從傳說中一下活生生地落在了人們眼前,顛覆了人們對中國文明歷程的認知。石峁的規模遠大于年代相近的浙江良渚遺址、山西陶寺等已知遺址,是目前所知中華大地乃至東亞地區最大的史前城址,被專家稱為“華夏第一城”。
根據考古隊的探測,石峁城由“皇城臺”、內城和外城三部分構成,這里不僅有總長度約10千米的城墻,甚至還有甕城和“馬面”。一般認為,中國古代在城門外加筑甕城始于唐代,而石峁甕城的發現,首次將中國最早的甕城實例追溯到了距今4000年前后。另外,“馬面”原先最早出現在漢代城墻上,而石峁城址至少發現十多處“馬面”遺跡。此外城中還出土了鱷魚骨板、彩繪壁畫、石雕人頭像等高等級遺存。
中國乃至世界對石峁遺址地位給予了重要評價。2018年8月24日英國《每日郵報》網站報道,考古學家在中國發現了一處失落城市的遺址。作為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主持者之一,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李伯謙先生在看到石峁古城后說:“做考古的人一輩子遇到這樣的遺址沒有幾次。石峁遺址在這個大時間段,在全國來說是最大的一個城址。石峁城址的發現,在中國文明起源形成過程中占一個什么地位,走的是一個什么模式?這個問題非常重要?!?/p>
石峁這座在歷史中失落的城攜帶著無數的文明密碼,然而解開它需要耐心與想象力。(記者:沙莎)(來源:陜西傳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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